关于激发当代中国无产阶级意识的一点思考

在《阶级意识》《物化与无产阶级意识》两篇中，卢卡奇着重强调了理解“阶级意识”在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对于共产主义思想的重要性，并引入物化概念解释为何资产阶级无法具有真正的阶级意识、无产阶级可以打破物化获得自觉的阶级意识。

但就如同卢卡奇的思想的重要实践来源——匈牙利无产阶级革命失败时的境况一样，现在的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似乎仍然没有足够的发展，甚至可能在世界范围内倒退了。以我们生活的中国为例，假设暂时将共产党执政以及我们拥有社会主义政治制度这两点抛开不论，仅看市场经济环境下的社会情况，大多数人属于无产阶级，但其中的大多数却完全不清楚自己作为无产阶级的实质、也不清楚何为剥削，只是在物化程度更深的社会条件下心甘情愿作为物化的量存在着。

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深入人心。改革开放四十年，消费主义、拜金主义甚嚣尘上，但无产阶级中即使是受教育程度较高、对政治较感兴趣的，对阶级的理解也是非常模糊片面的，许多人的脑海中可能知道“无产阶级”“资产阶级”等名词，却对“小资情调”“中产阶级”更加了解；许多人对于无“产”阶级这个概念中 “产”的含义理解为财产，认为自己有房有车就不是无产阶级，现在社会中已经几乎没有无产阶级；许多人认为自己是股民就算是资本家的一份子；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在私营企业中工作赚取生活所需是天经地义的，并把自己或自己的子女通过努力跨越阶层作为梦想。

当然，在改革开放时期的中国，为了保存共产主义的火种，有时确实需要一些让步，对市场经济带来的已经形成了的类似资本主义的社会现实有一些妥协。但同时，也需要认识到，如果在市场经济环境下无产阶级逐渐被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所腐蚀，本就相对羸弱的无产阶级意识形态将会逐渐失去它萌发的土壤，对党的执政和未来社会主义建设会有极大的破坏。

1949-1956的社会主义改造消灭了买办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但在社会主义建设的工业大发展时期，大部分工人由于未体验过资本主义社会剥削，对共产主义的理论灌输缺乏兴趣，导致其缺乏革命性，也难以认识到被历史赋予了自觉地改造社会的任务，更难以对最终的自我扬弃、消灭自身。而在当下，中国的城市化率已接近发达国家1950年的水平，拥有大量脱离农业进城务工的工人，也拥有大量在新兴产业从事脑力或体力劳动的无产者。无产阶级已不像国民革命时期或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一样作为社会的很小一部分。而且其中的许多无产者，特别是一些脑力劳动者，也在逐渐认识到自己被物化、被剥削的实质。2019年，996的概念从程序员社群中产生并传播给了社会大众；2021年，程序员社群中又出现了“WorkerLivesMatter”项目，统计各个企业的实际工作时间要求。但是，这些事件的参与者几乎没有真正将马克思主义视为指导思想，他们所希望改变的也只是获得更多休息时间等切身利益。同时，程序员作为无产阶级中收入非常高的群体，其思想较收入低者更偏向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具有更明显的软弱性。近年在网络媒体上也出现了许多批判某些“人民企业家”的声音，但其中蕴含的似乎更多是简单的仇富心理，接近于所谓“自我之上人人平等，自我之下阶级分层”这样朴素的利己主义想法。现在的无产阶级已经产生了一些理解社会现实的需求，但前文提到的较为朴素的想法证明，他们需要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指导。

颜色革命得以成功的一个重大因素在于许多共产党员不再坚持共产主义理念，不再能胜任工人阶级先锋队的任务。而导致这个情况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又是社会中的无产阶级由于缺乏有效灌输而缺乏阶级意识，党难以吸纳真正有理想追求的共产主义者，从而难以维持其先进性、纯洁性。从当今社会现实出发，大部分学生与社会是实质上脱节的，在学习时很可能对马克思主义几乎没有认识，导致在未来成为无产阶级一份子时也只有较为模糊的概念。而如果在无产阶级之中增强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宣传，正在亲身体会“剥削”的无产者们，特别是收入较低的处于社会较底层的无产者们，将会更容易在意识形态上变得更成熟。

但是，在无产阶级逐渐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社会地位和历史任务后，可能会积极斗争，寻求更平等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方向，拒绝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市场经济带来的“新的阶级压迫”，而不是满足于共同富裕的遥远梦想。这会导致国内的企业被迫做出让步，被迫对劳动法更重视，被迫给予职工更多福利和更高的薪水。这事实上会提高用工成本、降低中国的贸易竞争力，也会使得国内“劳资”关系在一段时间内恶化，增加国家内部的不稳定因素。然而，比起让无产阶级在希望改善自身生存条件时更倾向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下的工会制度，提早使他们了解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对于坚持共产主义理想更为有利。如果无产阶级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那么他们的斗争就不仅局限于眼前的局部利益斗争，他们会认识到党实质上正在做对全人类解放事业更有利的事情而暂时牺牲了国内的一部分平等，而不是作为“新资本家”的帮凶压迫着人民。假使无产阶级都不再支持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共产党就会成为无源之水或是变质成为代表某个新阶级利益的政党，而共产主义理想就只能是空中楼阁。当“新资本家”们对无产阶级的“剥削”相对缓和时，国家的人口也就更有可能健康变化，人民内部矛盾也将包含更少的对抗性。同时，在当今“先富带后富”的策略之下，一定需要国家机器的强制才可能控制贫富差距、实现共同富裕，而在这时候已具有一定阶级意识的无产阶级便可以充当社会改革的积极推手。

对于处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低潮的资本主义各国的无产阶级而言，“奶头乐”与消费主义正在彻彻底底地摧毁他们的革命性，而种族矛盾、性别认同等问题则制造着无产阶级内部的对立，帝国主义和经济全球化也正在将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阶级矛盾通过压迫第三世界国家来进行缓和。假使中国在崛起的过程中能够更好地维持社会公平，中国的成功经验就能使更多的第三世界国家人民以及资本主义国家的人民认真研究作为我们指导思想的马克思主义，有利于全世界无产阶级的联合，有利于全人类的最终解放。

但是，在当今条件下去实现对无产阶级的灌输也会有很多阻碍。其中一个阻碍就是无产阶级之中享乐主义的泛滥。在出卖自己作为商品的劳动力之余，许多无产者只顾享乐，认为工作了一天需要休息放松，将剩下的时间交给了短视频、电子游戏、社交平台等充斥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享乐方式，而没有认识自我、认识社会的足够动力。一个阻碍是资本对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扼杀。“国际红色通讯”是一个自发翻译各国共产党社论以使更多人了解各国工人阶级与共产主义运动现状的活跃于“微信”和“知乎”平台的组织，但已经遭微信平台封杀两次，并可能遭到知乎平台限流。虽然“国际红色通讯”翻译的大量文本来自于偏向修正主义的许多西方国家共产党，似乎其内容也已经触动了资本的神经。另一个阻碍是“主旋律”或“主流意识形态”中对共产主义的模糊诠释。许多自认为“小粉红”的群众，仅接受了“主旋律”中对帝国主义的憎恨和作为中华民族的自豪，对国际主义、“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嗤之以鼻，事实上成为了民族主义甚至大汉族主义或沙文主义者。当然，民族主义在一定阶段中是进步的，至少相比于数年前的逆向民族主义思潮对我们有利得多，但民族主义的抬头和群众对共产主义的无知使许多拥护共产主义的言论在网络上竟备受群众打压，群众逐渐将共产党的红色与抵抗外族侵略而非革命联系起来，这是非常严重和可怕的。

在意识形态宣传上重视共产主义宣传可能会遇到重重阻碍，在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显著的成果，可能会被部分资本主义国家认为我们准备输出革命而将我们孤立，影响国家利益。但不够重视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灌输只会让我们逐渐腐败变质，从而影响全世界人民的解放事业。